大试当日,丞相章耀忽然染病不能视事,遂派府中长史面君,递了请罪告假的折子。皇帝十分怜惜,赐医赏药大加抚恤,说了好些“丞相只管放宽心养病”的言语,随即下旨御驾亲临主持。
皇帝亲临,最欢欣雀跃的莫过于举子们——这意味着他们之中的优胜者,从此之后就有了“天子门生”的名头,这可比寻常登科要荣耀多了。
沈华心里出奇的忐忑。他记得在原书中这一年的武状元叫哥舒利,行事果敢骁勇雷厉风行,深得皇帝喜爱和信赖,后来还掌管了羽林军。这样的人物,自己真能比得过吗?
武试不比文举,到了最后一关,根本不考任何策论,直接两两对阵,比试的内容既有武力功夫,又有排兵布阵、模拟实战。都说“文无第一武无第二”,这样厮杀的结果是一目了然的,却也因此而显得分外残酷。
让沈华万万没想到的是,他竟然在第一轮比试中,就遇上了哥舒利。
第一眼看到这个人,沈华便感到一阵莫名的难受——他生的倒是身材雄壮相貌端正,一看便知是块行军打仗的好材料;偏生一条丑陋的长疤如蜈蚣般歪七扭八横亘在脸上,从左至右,好不骇人。
沈华客气地抱拳一礼,微笑道:“在下沈华,斗胆向哥舒兄讨教。”哥舒利淡淡地扫量了他一眼,并不作声,面无表情地拱手回礼。
第一场比试拳脚。鼓角一响,哥舒利没有半刻犹豫,跃步向前,出手就是杀招。沈华心弦紧绷,也不同他硬挡,仗着体轻灵活,连连躲闪,绕着哥舒利忽左忽右地腾挪。他两个在场上,一个杀气腾腾力如斗牛,一个轻快矫健姿容飘逸,看上去险象环生,偏生又打得丝丝入扣,看得四周人群忍不住纷纷屏气凝神。
哥舒利越打脸色越沉。起初他并不把这个看着清瘦文弱的少年放在眼里,谁知越斗越觉对方的功夫深不可测,偏生沈华总以游斗格挡应敌,压根不下杀手;时间一久,不由得又焦又躁恼恨万分,以为沈华是在猫戏耗子。
他却不知沈华此刻早已是心惊胆战。沈华的体魄不够魁梧雄壮,所以当初奚兰生因材施教,教他的功夫本就是四两拨千斤、灵巧轻快的路子。原本武学之道,要么是唯快不破,要么是无坚不摧,以轻快见长也没什么不好,然而坏就坏在沈华的性情。
说到底,沈华心性柔善,除非是在真正的战场上,否则何来杀心?面对无冤无仇的哥舒利,他不过是抱着比武的心态,而哥舒利却是处处杀招。高手相逢拼的就是一念之差,故而沈华越打越艰难,越打越心怯,眼见哥舒利目露凶光招招势如拼命,沈华又是惊惶又是不解,冷汗一层层渗透衣衫。
酣斗之中,沈华忽然脚底一滑;哥舒利看准破绽,毫不迟疑一掌狠狠拍向他胸口。沈华避无可避,只得顺着他掌风向后卸力,一下子飞出老远,重重摔跌在地。
高台上观战的皇帝立即站了起来。
校考官立刻走上前去,伸手要扶沈华:“可有大碍?要不要叫军医?”沈华苦笑着摆摆手,一撑地面摇摇晃晃强行站起来:“不打紧。谁让我技不如人来着。”考官不再多问,走到校场中央朗声宣布:“第一场,哥舒利,胜!”
沈华慢慢缓着五脏六腑的剧痛,瞟了哥舒利一眼,却见这人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,对方才下的死手仿佛半点也不放在心上,不禁心寒恼怒。
尔朱昌面色不善地同身边方英低语了几句,方英立刻衔命下阶,快步走入校场宣道:“圣上有言:今日之试乃是为国取材,诸生都是未来栋梁,拳脚切磋点到为止,不可斗狠自伤。”
众人领了旨起身,方英的目光一直殷切地盯着沈华,踌躇了片刻,终于还是问道:“沈公子当真无碍么?若是伤重,不妨日后再试。你还年轻,功名没有身子要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