虽然已听沈华讲过山民的实情,但真正亲眼目睹时,还是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。
被救回来的女孩子身上仍然穿着跳舞时的轻纱软缎,只是袖口裤脚都挽成利落的样子。年轻的羽林忍不住好奇地问道:“姑娘,这么冷的天,怎的还不把冬衣穿上呢?”
那姑娘一笑,指了指土炕上那个满脸木然的老妪,“我娘裹着得就是家里最暖和的东西啦!我要做活儿呢,动着就不冷。”那老妪身上披的,是一卷破麻布裹着稻草做成的被子。
那问话的羽林一下子就受不了了,当即卸下铠甲,把里头刚发的棉衣脱下来扔给姑娘,然后撂下自己的那份口粮,边抹眼睛边走出了屋子。姑娘赶着出来叫他:“军、军爷!你、这……”
冷冽的山风冻得羽林一哆嗦,他也没回头,吸了吸鼻子答道:“收着吧,这是我们将军的军令。”
“天已经黑了,山里有狼有蛇,山风能把人冻成石头!你们走不动的!跟你们将军说说吧,就在我们村歇歇脚!——”姑娘追不上他,急得嗓子都劈了。
“将军说了——‘冻死不拆屋,饿死不掳掠’——我们不能住你们屋!”羽林的声音远远地传来,姑娘愣在了原地。
这一晚,近八成的将士尽数捐出了自己的全部口粮。遇上死活不肯开门的村民,羽林们便将粮食放在门口。遵照沈华的军令,办完事羽林军便远远地撤开了。
许多将士都捐了棉衣,冻得瑟瑟发抖。沈华命大家捡来干柴,点起数堆篝火,围着篝火互相挨蹭着坐成圈取暖。
火光下每个人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。沈华的冬衣也没了,身子微微发颤,心里却万分激荡,忍不住率先喊了一嗓子:“岂曰无衣——”
“与子同袍!”将士们立刻回应道。
“这光景让我想到在北府的情形了。”沈华边搓手呵气边笑道:“那时候我们刚刚打退努羌鞑子,煌城百姓劫后余生,飞鸢军的将士们也是群情激昂,照规矩,是要‘跨马巡营’的,可惜先……章丞相,哦,那时是章府督,受了伤骑不得马,我便代他巡营,大伙儿也是齐声高唱这首《无衣》……”
这样的氛围很容易让人忘记上下尊卑,本来就是一群血气方刚的毛小子,见沈华这样全无将军架子,登时便嬉笑开了,各式各样的问题也纷至沓来。
“将军,北府冷吗?听人说北府的一年有三季都挂霜带雪,真的吗?”
“冷,比这儿可冷多了!”沈华耸着眉毛笑道:“我敢在这儿送衣服,可决不敢在北府送,否则非活活冻死不可!”
一阵轰然大笑。
“努羌鞑子的眼珠子真是绿的吗?眉毛是不是红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