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再提醒你一次——少拿你那套HR上台面布道时用的‘真空理论’来教育我。”方浩儒靠着大班椅背,用一种不容冒犯的傲慢目光对着陈溪,语气冷酷,“你那些无菌真空中的纯净道理用到现实的职场中,早就被各种尘埃、细菌污染得不起作用了!公司里,每个员工都是老板手中的棋子,每个棋子也都会有自己的个性。忠诚厚道、廉洁奉公的君子有他们存在的必要性,而阳奉阴违、口蜜腹剑的小人也有他们存在的客观性。总之,所有的‘棋子’都有其存在的道理,至于如何运用,就是我的艺术。‘水至清则无鱼’,一个企业里,我不可能只网罗一堆善男信女,由着他们淡泊名利、循规蹈矩或者随遇而安。很多时候,我更需要一群贪得无厌的豺狼虎豹,四处去为我搜寻猎物。至于他们之间的争夺撕咬,我看着便是,需要做的只是决定何时激发他们的斗志,何时打压他们的气焰,何时‘纵蛇吞象’,何时‘兔死狗烹’。”

    他停顿一下,又幽幽地笑了笑,“这个罗兰的确不是我喜欢的女人类型,但放在目前的渠道部,却比你和朴东哲都合适。我不需要她去高瞻远瞩这个部门的未来,只要她能像以前一样眼观六路、耳听八方,以静制动地稳住现有的业务局面,再替我把你——我最亲爱又最不听话的小太太顺利地挤下台……呵呵,她就算是功德圆满了。至于将来留不留她,那要看以后的情况了。不过凭她的机敏劲儿,我分析认为,她被你打得一败涂地或者被我卸磨杀驴的概率都很小。”

    陈溪僵直地盯着他很久,似乎回想起了什么。接着,她在大班台前的皮椅上坐下,慢慢说道:“如果我没猜错,罗兰那些关于江诚和严子冰的消息……应该都与你有关吧?”

    方浩儒闻言,望着她片刻,忽又微微一笑:“看来最近你的智商是长进不少!终于学会如何看端倪了。没错!罗兰即使想帮你,她那点儿能量怎么可能会接触到公司高管这一层面的东西。而我早就发现了,罗兰给你‘敲边鼓’似乎很起作用。所以,我也借用了她这条‘渠道’。呵呵,这也算是——知人善用嘛!至于严子冰的事儿,你虽然不太听话,没有去给她通风报信,却让我很欣慰——看来你还不糊涂,知道最终该向着自己的老公。”

    陈溪听了不快,但又不解,忍不住问他:“你既然要对付严子冰,干吗又想让我去报信?”

    “哼,给严子冰下的这个套,我们已经精心布置一年多了,可是结局并非百分百的完美,原因就在于你没有给她报信——这么说吧:等一切都安排好后,我们就差有一个严子冰多少会相信一点儿的人,让她知道我们的‘阴谋’。这样,她就会立即开始为自己退到明瑞来铺路,而这个环节上,我们早已收买了明瑞内部的财务人员,准备拿到证据后就让严子冰腹背受敌,直接以她最初‘利用职权暗箱操纵合作项目并中饱私囊’为由,将明瑞的股权也逼出来……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,以严子冰目前的名声,不可能东山再起,我就丢些渣子给明瑞,让她苟延残喘去吧!而你,这次算是拎清了谁对你是最重要的。所以那天我说,要送你一个新年礼物,是补偿,其实也是个奖励——只是当时并不想让你知道这些内情,因此我暂时没说透。”

    “你居然……”陈溪掩不住满面的惊愕,半晌不知该说什么,“……真是不择手段……连我,你都要利用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是不是有点儿大惊小怪了?”方浩儒回以漠然的口吻,“不是说了吗?员工都是棋子。你既然是职场里的一枚棋子,却又不甘心被自己的老板利用,这算怎么回事儿?你现在已是中高层的管理人员了,应该清楚——所谓‘承上启下’的职能,除了该懂得如何操控好自己手中的棋子,对着上司,还必须时刻做好准备能‘任人摆布’!”

    陈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:“这么说,罗兰那天告诉我江诚的消息,确实是受你指使——可你既然也有意要除掉江诚,为什么不早动手?我向你反映他的问题时,你还使劲保他……而如果不是他管理不善,Minnie也不会出那样的问题,差点断送自己的前途!”

    方浩儒突然哈哈笑了出来:“你要是再笨一点儿,就更可爱了!Minnie,确切地说,是因为你才出的事儿!”

    “我?”她闻言,更是瞪大眼睛。

    “哼,没错,表面上是我一声令下赶走了Minnie,但真正想除掉她的,正是那个替她鸣冤求情的江诚!我嘛,当时只是做了个‘顺水人情’,为的是先稳住他。”

    陈溪迷惑地望着方浩儒,他的说法实在出乎她的意料!那天江诚明明不断地在为Minnie开脱,然而再想想他平日的狡诈多变,她隐约间也摸出了一丝苗头……

    方浩儒看着她冷笑道:“难道你不懂吗?不单是下属必须会看上司的脸色行事,上司有时候也要善于对下属察言观色,修炼一副‘火眼金睛’,不能仅仅根据他们此时此刻对你说什么、做什么来做判断,而要把握他这个人整体的思维逻辑与行为表现。按照江诚一贯的套路,如果他真的有心保Minnie,根本不可能又说她好,又说不好——早就会替她扬长避短了!那天你也在场,江诚明显是把重点放在了Minnie的过失方面,本想着等你出来提个正面的‘诛杀令’,不料你投了保全票,所以他又耍滑头打摆子,颠来倒去的,不就是为了拱我的火吗?我也看出来了,他下手这么狠要毁Minnie,这次不行肯定还会有下次,再折腾下去势必又要殃及方氏的声誉甚至经济利益,并且这事儿发生得太突然,我当时还摸不准他的动机,‘两害相权取其轻’,干脆就舍掉Minnie先安定住他。”

    “可是……他之前不是一心想提升Minnie……又跟我有什么关系?”陈溪蹙紧眉心仔细回想,仍不得其解。

    “呵呵,你还是太嫩!有些事儿看不透彻。天底下哪儿有那么多的巧合!我暗地里了解了一些细节,Minnie和那个客户顶多算是‘一夜情’,那男人平时也装得本分低调,难道就那么容易被逮个正着?还不是江诚在幕后捣的鬼!估计他老婆,是江诚暗中让人报的信。而这其中,Minnie的牺牲正是由于你的原因。”说到这里,方浩儒拿过台面上的茶杯,慢慢喝了口茶,放下杯又继续。

    “还记不记得那天你来找我谈江诚的事儿,我曾经恍然大悟地说了句‘难怪’?实际上我开除Minnie之后,也没想明白一直指望Minnie冲业绩的江诚为什么突然又要搞掉她。哼哼,直到你来找我,才找到了答案——江诚起初是想提拔Minnie,但你开始调查他时,Minnie又与你越走越近……江诚的狗鼻子一向灵敏,肯定早就嗅出了你要‘办’他,所以担心Minnie日后会成为你的卧底,索性先下手‘灭口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