桂中城的雨,是从前一天半夜里开始的。

    像天破了口子,一盆接一盆的无根水往下倒。豆大的雨点又重又急,在泥地上砸出深深浅浅的小坑,打在人身上更是生疼。

    到午后,暴雨非但没有减弱的趋势,反而下得更大。明明是午间,沉重的乌云遮天蔽日,金乌只从厚沉乌云裂缝中投下几道金光,堪堪给人间提供一些有限照明。

    阴沉沉的昏暗中,雨帘密密实实,四五步开外的人影连个轮廓都很难看清楚,更遑论在如鼓作响的雨声中听声辨位。

    程素年单膝跪在地上,手中剑杵在地,剑身柔韧,他并不敢多借力,也还不敢贸然站起身。

    恍惚察觉,未平复的呼吸间残余温热的香气,那是在盛夏时候开放的广玉兰的味道,馥郁芳香极淡,却在短短的时间内自他毛孔深入骨髓一般,叫他抬手抚摸自己鼻尖的时候,手上也全是广玉兰的味道。

    李轻歌……

    程素年踉跄起身。

    雨水顺着他的额往下落,在眉骨稍稍停留一瞬,又凝在他的眼睫上。

    雨势过大,身上衣服湿淋淋地发沉,紧贴在他身上,勾勒出流畅曲线。程素年低头看自己起伏难定的胸膛,胸腔当中的心跳得又重又急,就如此刻的雨。

    顺着往下,排水不及的官驿院中,积水已没过他的脚背,一同被没过的还有身着衙役公服的蒙面人,三五个倒在他眼前。其中一人手里刀上的血被雨水冲开,又恰好落在坑里。但血水也极快被更多更新的雨水冲得更淡,近乎没有。

    他方才,不止对付了这三五人。

    李轻歌……

    李轻歌它……

    凝在眼睫上的雨水很沉,程素年闭上眼,任由它坠落。

    凌乱的心思中,短短的瞬间内,方才所经历的一切复又重现。

    当时假扮衙役的杀手是如何闯进的,被他忽略了过去,快进到在某个他也说不清的离奇瞬间,有大力自后将他一推,他身子猝然一轻,再踏足地上的时候,身前多了一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