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半三更,是鬼门大开的时候。

    桂中城突然有了一桩离奇的死案,死者之一还是县令大人,城里自是人心惶惶。

    再桂陇州向来有头三及头七的说法,说生前枉死的人头三那夜会以魂惊扰人间,发泄心中不甘不忿。

    因此三日前死在井下的桂中城县令韦宏才,哪怕生前再得百姓爱戴,按照风俗,百姓们也要在今日避开这个时刻。家家户户在门前燃稻草,闭门必窗,活人不敢大声喧哗,怕招魂。

    干草燃烧的呛人味道顺着官驿的窗缝,缓慢渗入室内。

    侍卫江城也想自家钦命使大人早些歇息,避开韦宏才头三的三更时刻。

    但程素年入夜才从破庙回到官驿,沐浴并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后,便规矩跪坐在房中书案后,批阅京城快马送来的公文至今。

    江城知程素年在京城里得人人交口称赞,除却他以寒门出身,却得了新帝圣眷,在党争之乱后仍恩赐紫袍,在朝中可与世家出身的昭安侯分庭抗礼;如今又被亲赐钦命使,代的是皇帝南巡,风头无二外,便是他一副好皮囊,及一身好仪态。

    程素年日常坐卧端正庄重,从不显露丝毫颓态,一举一动从来叫人赏心悦目。

    此时便是腰背挺直,端坐垂眸,看桂陇州此前送往京城的邸报。

    每月一送,二十年间的邸报厚厚一沓,江城怕自家大人得要看到天亮。

    眼看三更梆子已由远处传来,江城替程素年挑亮烛火,欲言又止。最后还是规矩退下,按照程素年的吩咐,把白日刺杀他的斩马刀汉子提上来。

    仍沾着水气的发尾垂落在程素年双肩,微微润湿白衣。

    程素年毫不在意,等江城出去了,才一手持镜,一手持笔。

    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,手背青筋微凸,遒劲有力,但落在镜上的字轻柔和润,藏着傲骨和锐气。

    【素年今日又得轻歌相救,不知如何感激小友为好?】

    半晌,不见铜镜上再有不属于他的字浮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