六岁以前,“妈妈”这个词就是池季云的全部。
尽管生活清贫,经常饥一顿饱一顿,但他没觉得多苦,妈妈在工作,他捡几片树叶也能玩一天,等妈妈下班了,就会牵着他回到狭窄的小屋里,一边轻轻哼好听的曲调,一边给他做晚饭吃。
只不过好景不长,某日池季云照常蹲在裁缝店门口玩,面前突然出现几个高大魁梧的男人。
男人们穿着厚实的西装,绷着下颌处坚硬的线条,在他与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喊中把他塞进一辆车里,从那天起,他再也没有见过母亲。
他有了户口,转身变成了池家的小少爷,池骁的正妻早两年重病过世了,家里除了一个池仲秋,谁都不敢欺负他。
池季云起初又哭又闹,吵着要见妈妈,池骁捏住他的嘴,一遍又一遍残忍地告诉他:你妈妈拿了我的钱,她把你送给我了,她不要你了。
一日复一日,妈妈始终没有出现,池季云渐渐心灰意冷,或许池骁说的是真的,不然为什么过了这么久,妈妈一次也没来过。
他在池家长到十三岁,池骁教了他很多,让他去学费昂贵的贵族学校读书,请有名的老师到家里教授他不同国家的语言,甚至教会他辨认和组装各类枪支。每年的假期,他都在北欧的某处庄园里渡过,在那里他学会了骑马和开枪,也见识到了池骁最肮脏的产业。
池仲秋嫉妒他,恨他分明是外头的私生子,却被池骁当作继承人养,长而久的恨意郁集胸中,于是那一年,他向池季云透露了一点消息。
那是个地址,在海城。池季云盯着看了很久,命运让他背着池骁找了过去。
在那里,他找到了奄奄一息的母亲。
原来妈妈不是不要他,从七年前他被带走的那一天起,这个可怜的女人就从未放弃过去找他,她在一个又一个夜晚敲响池家的大门,池骁烦不胜烦,给了她一张数字不菲的支票,本以为这女人该识趣些,谁知她不知哪里来的胆量与勇气,居然撕了支票,扑上来抓着池骁的衣角,哭求他把孩子还给她。
池骁面无表情,只是抬了抬手,保镖们便不费什么力气地把她拖走了,那张她没有收下的支票隔天就交到了池季云外婆的手里。
从那天起,她又回到了那个人间地狱里,池骁的手下临走时给她注射了新型毒品,他们强迫她像以前一样去接客,强迫她染上毒瘾,强迫她忘记自己被抢走的那个孩子。
等到池季云找到她时,她已经瘦成了一具骷髅架,那一年她三十岁出头,头发却已经稀疏枯黄,面色宛如六十岁的老人。
她早已没有被榨取的价值,毒品与性交将她拖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潭,十三岁的池季云在她床前站了很久,看着她瞪大混浊无神的眼,破风箱似的肺部急促地喘了几下,便彻底没了呼吸。
她死不瞑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