碾廑瞠目结舌。
她误食毒药,羊肉没吃成反惹一身骚。莽撞的后果就是导致身中剧毒,这毒寻常人沾上少许,非给心火烧死不可。辛好得天独厚,附近有水流,可降火散热,兼之他兼以解药相倾,这才有惊无险。
但她误食倒也罢了,给游乾敷衍的创伤药亦稀里糊涂捯了异物,同样需要利用水流冲洗,且是当务之急,耽搁贻误不得。江湖儿女不拘小节,于是游乾便事急从权,将就着鸳鸯浴了。
告别前,碾廑抱着胳膊扭扭捏捏委屈泫然,这种事换成任何一个少女都会象征性的羞赧一番,无可厚非,游乾这厮却不懂得风月情趣,非但没拿捏着君子风度温言宽慰几句,反而波澜不惊的披上黑衣,沉声警告:“今日之变,实属你咎由自取,怨不得旁人。我替你解毒,算是偿你未在我昏迷之际乘人之危。忘记天鲁城一行,忘记同溪之浴,昨夜三更子时至今朝初曦辰时,这截时间段的事迹不复存在,游乾这个人不复存在,我也不复存在。”
他顿了片刻,很郑重的又填充了一句:“有必要强调一点,除拂穹域底下门徒,所有晓得我真实名讳之人,非亡即殁。若不想死,便让这个秘密永远成为秘密。”
至始至终,他没问过碾廑姓甚名谁,大约是揣测萍水相逢,日后也后会无期了。
碾廑有些困惑,既然晓得他名讳之人都翘辫子了,他若不愿自行吐露,外界谁又能得悉?而既然自愿告之,何必杀人灭口?还不如不告,当真是自相矛盾之说。几个时辰之前,变相的自投罗网;几个时辰之后,言辞凿枘龃龉,看来这名刺客当得实在不甚合格,尚缺火候。
可转念一想,倘若游乾合格了,当刺客的火候到了,她的寿命也就到头了。
关于今日这桩鸳鸯浴,碾廑自不敢厚着脸皮到处张扬,只得守口如瓶。但若不找个人倾诉,难免想入非非。因此回了碾府,她变得沉默寡言,眉头一蹙便没再舒展过,郁闷又憋屈,即便是苌蜜亦只字未提。
外出一趟,整个人天翻地覆。这也导致后来苌蜜忧心她出了什么了不得的状况,碾家二老归来时便第一时间将情况据实以报,想让二老开导开导自家突然十八变的小姐。
开导是必然的,但在这之前,碾父忍不住要象征性的摆起为父之风,对闺女训斥苛责一番。
这一番苛责中包涵了碾父一句伤怀喟叹:“你如今这个吊儿郎当的模样,将来前景堪忧啊!”因了一句前景堪忧,令碾廑本已十分抑郁的情绪惹得更加低落了,以至于晚间躺在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。
难入眠的结果便是三更半夜时还能保持头脑清醒,而清醒的头脑耳听八方,是故晚间有人潜入府邸时发出了略微风响,她也听得清清楚楚。
不详的预感悄然窜上心头,碾廑隐约察觉有异,翻身下榻披了衫子,只见门外的士卒竟已毙于当场,尸横就地。与此同时,空气里她曾嗅过的异味弥漫沛散,是毒!
惊诧骇怪之后,恐慌剧增,她疾速奔出室外,在阿爹阿慈门前逮到了凶手,掩藏在漆黑夜幕中微不可查的一抹背影。
唰!
寒芒映照窗外月,横来耀眼刹那洁。是刀刃上发出了反光。是那抹背影听闻动静,骤然回头,但举刀的动作在看清碾廑时默然一顿,面幕后的眼睛所发之光比刀刃更亮,在那明亮之中,蕴含的是极度震惊与疑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