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唐由之。”

      “唐——由——之,这个名字好!你的父亲一定是位读书人,很可能读过鲁迅先生的诗,给你起了这个‘由之’的名字。”毛泽东听了唐由之的名字后,兴趣顿生,十分费力却又十分认真地品评起来,就像上次见到芦荻时品评刘禹锡的诗一样。接着,他吟起了那首鲁迅悼杨铨的诗:

      岂有豪情似旧时,

      花开花落两由之。

      何期泪撒江南雨,

      又为斯民哭健儿。

      毛泽东虽然双目呆滞,声音又含糊不清,但他那抑扬顿挫、高低婉转的语调,却极富感染力。他一字不落地背出了这首诗,令在场的专家们惊叹不已。

      此时的毛泽东讲话已不清楚,再加上浓重的湖南乡音,对于此前不了解这首诗的人来说,要完全听懂是不可能的。在唐由之的请求下,毛泽东在一张白纸上亲手写下了这首诗。就是这位有幸接受毛泽东题诗的唐由之大夫,后来主刀为毛泽东做了白内障摘除手术。

      又是八月,一九七五年的八月,经医疗组会诊,认为毛泽东右眼内的白内障已到成熟期,根据毛泽东的健康情况提出了实施手术的意见和方案,经报请中央政治局批准后,又征得毛泽东本人同意,便开始做手术前的各项准备工作。

      手术室就设在毛泽东的卧室和客厅之间的一个小厅里,手术台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椅子,经过了严格的消毒,桌上摆放几样必要的医疗器械,主治医生唐由之再一次认真审查了手术方案。本来这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小手术,由于是给伟大领袖毛主席做的,手术刀就变得格外沉重起来。决策者责任重大,要求医生们慎之又慎。

      大家都希望为毛主席做手术顺利成功,很愿意听到主刀大夫能说出一句让人放心满意的话。可是唐由之却说:“大概有百分之七十至八十的把握,顶多有百分之九十,不敢打包票,不能把话说满……”

      站在一旁的卫士很不满意唐由之的这个估计和回答,希望他能像不打无把握之仗的战士那样说“保证完成任务”,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时再动手。但是,他们也知道这是科学,是属于高技术尖端科学,进行外科手术总要有一定的风险。现在只能相信医生,尊重专家的意见。就这样,大家怀揣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期待着良好的结果。

      夜幕降临,华灯初上,正是毛泽东平时开始工作的时间。一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毛泽东却一言不发,唐由之只好硬着头皮走进毛泽东的卧室。他老人家虽然失明一年多了,但听力依然不减,只听毛泽东问:“什么事啊?”

      “今天是准备工作的第十天,是手术的日子。”唐由之说。

      “准备好了吗?”

      “全都准备好了。”

      “做!”躺在床上的毛泽东果断地说,他对生与死总是抱着乐观主义和顺其自然的态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