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少年接过包着红薯的报纸,他没有戴手套,他的手指那样的修长白皙,传说这样的手指是天生弹钢琴的手指,华丽阴郁的别墅内,古老的音质完美的钢琴上,那双灵巧的手游走。唉,我在心里叹了口气,我读过灰姑娘的童话,在我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中,那些幼稚的女孩子们都相信那个童话,而我所经历的生活的苦难已经磨灭了我任何的幻想,眼前只有最踏实的漠然的生活,容不得我胡思乱想。早在十岁的时候,我的心智已经比同龄人成熟许多。那少年转身要走的时候,忽然对我说了一句:“这小妹妹真可爱。”还用手拍了拍我的头。在这寒冷的冬日薄暮中,我忽然感受到了春风般的和煦,我知道有很多来买烤红薯的主顾会这样夸奖我,人们都说我长得可爱,但是我知道,可爱不能当饭吃。但是,这个少年的手轻轻落在我的头顶上的时候,指端带着一股好闻的草木独有的香气,我那在眼眶中隐忍了很久的眼泪却落了下来。莫名其妙的哭了,心里一种从未有过的激动,隐隐的兴奋。“哎呀,这孩子这是怎么了,真是淘气。”妈妈很抱歉的对少年说,生怕因为我的哭得罪客人似的。那少年却好脾气的说:“对不起,是我不好,也许是我吓到她了。”他的嘴角带着一抹很真挚的歉然的微笑。不,不是你吓到我了,是我的原因,至于是什么原因,我说不清楚。后来,我才知道,在那一刻我莫名的不可解释的爱上了这个少年,与金钱无关,所以哭泣,喜极而泣,因为我也会爱上一个人。后来,那个少年告诉我,当时最吸引他的是我那双大眼睛,最清澈,那样专注的看着他,眼神中仿佛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,那种存在感让他满足,所以他忍不住的拍了我的头。后来,都是后来才知道的,只是当时已惘然。“我走了,小妹妹,再见。”少年身后还有排队等着买烤红薯的人。我没有说话,倒是妈妈周到的同他说:“再见,要是吃着好吃,以后常来啊。”空气中涌动着刚刚出炉的烤红薯的香气,妈妈身边氤氲着炉火里的热气,这个冬天好像并不是很冷。少年走回到车子边,在打开车门的那一刻,又回头看了我一眼,眼带笑意,空灵干净。我能确定那是在看我,隔着十来米远的青石砖的行人便道,而他站在柏油马路的车子边,已经算是车河的一部人了。在千万人之中,在时间不可理喻的荒野里,在那浩瀚的车光点点的车河里,有这样一辆车子,有这样一个少年,很认真的看了我一眼,庆幸的是,我喜欢那个少年。心智如果过早的成熟,那么爱情也会来的过早,不知道这是幸还是不幸。我看着他的车子消失在车河中,心里怅然若失。妈妈烤红薯的技术是一流的,如果他觉得好吃,可能会再来吧,当然这种事情是靠不住的,也许他只是偶尔路过,也许只是一时兴起想品尝一下民间疾苦,他有他的轨道,我有我的小小的独木桥,但我固执的认为,相遇,不会没有理由的相遇,一切都是早就注定了的。脸上忽然凉凉的,原来是下雪了,大片大片的雪花很快将所有的道路和房屋变成了白色,我只感觉脸上异常的冰凉,因为脸上本身在异常的发烫,当我想到那个少年的眼神的时候。偏偏在这个时候,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,哀嚎一声,我已经一个星期没有洗头了,我和妈妈猪的那个小平房里没有暖气和空调,冬天只有个小炉子凑活着过冬,每隔十天才去澡堂一次。那少年的手就拍在我那一个星期没有洗过的头上,我嘴角抽搐,但是每个黄昏我都固执的站在马路边等他。十岁的我,情动之初,便学会了等待,这注定以后的岁月我也会在等待中度过,这样的岁月虽然痛苦,但是并不心酸。